那些逐渐消失的技艺

2024-07-02 135浏览

那些逐渐消失的技艺

袁文常

知识日新月异的更替,社会迅速发展的今天,在享受发展带来好处的同时,那些伴随着我们成长的技艺,都慢慢的消逝了,没有了传承者,没有文字记录,就那样退出了历史舞台,留给我们的只是深深的回忆。

我的家乡,一个被三条河环绕的小村子,背靠着一个中型水库,小时候觉得那就是课本上的大海,里面经常会有比我个子还要长的鱼被捕捞上来,也会在无风的季节泛起波浪,那就是我童年的大海。在夕阳洒满水面的时候,渔夫站在那种两头翘翘的单人船上,用一只船桨捋着渔网,船随着风在夕阳中向前荡着,网就被很好的下到水里去了。等一张一百米左右的网下完了,划着船回来,就会有有鱼上网了,这时候就要坐在船上,用两个膝盖顶着船两边平衡着小船,一只手起网,一只手摘鱼,鱼多的时候,渔人不禁哼起捕鱼的号子,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在夕阳里。小渔船很难划的,如何保持平衡,如何让它在水里前进都是很有技巧的,看着打鱼人在水上不紧不慢的划船,捕鱼,以为很简单,其实是很困难的,小时候尝试学过,但是才划动船桨,人就到水里,船扣在头上了。在上大学的时候,水库被商人承包了,村里的渔人被禁止打鱼了,离开了他们*熟悉的技艺,和所有农民工一样迷失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之中,所有捕鱼的工具也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的腐烂在泥土里,和捕鱼的技艺,起网的号子一起消失了。

渔船是由很多块木板用卯榫拼接到一起的,四周再用铁箍好,然后刷桐油,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就很难。渔船的底部和四周都需要有一定的弧度,底部有弧度,是为了有较深的吃水;船前部弧度比尾部要小一点点,是为了前进,两侧也有一定的弧度,是为了平衡。做这种船是很考验木匠的手艺的,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会做这种船,父亲是村子里有名的木匠,他从我爷爷那里继承了木匠的技艺,小时候我问过父亲小渔船怎么做成的,父亲说做渔船要求很高,如果一个学徒能够独立做渔船,就可以出师了。现在家里还有很多木匠的工具,它们随着父亲的年老,大多已经布满灰尘,锈迹斑斑。我想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我会和父亲好好的学习木匠,去传承他的技艺,父亲的手艺都是没有图纸的,所有的技艺都在他的记忆中,他以前带徒弟也是手把手的教,现在父亲已经做不动木工活了,也没有人需要做渔船了。

小时候父亲会经常指着屋前的树,告诉我这一棵再长大点,那个弯弯的地方就可以做犁把了,那一棵是做大梁的好材料,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用处,它们的未来都被父亲规划好了,至于*后它们有没有在父亲手中变成各种工具或者家具,不得而知,至今家里仍有父亲囤积的好多木材,虽然他已经做不动木工活了,他仍会告诉我那些木材是他打算干什么用的。其实父亲知道,在犁田机,收割机,钢筋水泥,煤气罐走进农村,那些树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意义,连柴火都当不了了,社会的快速发展,让父亲措手不及,那些原本很有用的树还没长大,就失去了用处,也许父亲囤积那些木材是舍不得他的技艺吧。

小时候过年是*快乐的日子,过年的时候有平常吃不到的肉,可以吃到把肚子撑的圆滚滚,吃的自己腻住,但是*代表年味的是糖果,一种用米和红薯糖混到一起做成的干粮。糖果可分为两种,加芝麻或者花生,然后用刀切成一块一块,叫切糖;什么都不放,只有米,然后团成圆球状,叫做欢头。过年的时候每家都会做上一些,互相交换点,看看谁家做的*好,做的*香。切糖是很受欢迎的,因为切糖中放了很多芝麻和花生,吃起来会很香,芝麻花生放的越多,代表这家越富裕。那时候家里做的切糖都不多,只是象征性的做点,母亲总会藏起来,好过年时候招待客人用,母亲藏的时候总会在我眼前藏,这样我就可以偷偷的偷几块吃。欢头家里会做很多,因为可以储藏,在来年开春的时候,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用开水泡开充饥,欢头在故乡是代表喜庆的,可能和它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充饥有关,所以故乡生孩子,取媳妇的人家,会给村里每户人家发两个欢头。切糖和欢头的制作,是从秋天就开始的,红薯收获的时候,每家都会把品相好的红薯挑出来,放到地窖中,年关的时候取出来,开始熬糖浆,通常要熬一整天,过程繁琐复杂,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前**会把所有的红薯在河里洗干净,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父母就起床,开始煮红薯,反复的煮,一直煮成糊糊状,然后过纱布,滤掉纤维,然后再放到锅里熬,一直到出糖为止,通常这时候,母亲会把早就烤好锅巴拿出来,裹上刚出锅的稠稠的糖浆,那种一年只能吃上一次的美味至今仍让人垂涎欲滴。糖浆熬好的同时要炒米、花生、芝麻,米需要炒到膨胀起来,在米和糖浆还热的时候,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做欢头的工具是用毛竹做的,毛竹一剖两半,挖掉竹节,打磨光滑,用手把混好的米团成团状,然后放进毛竹里,不停的来回团,团到冷却的时候,一个**的球状欢头就做好了。切糖则是,把米、糖以及芝麻或者花生混合好后,做成长条状,在微热的时候,快速的用刀切成块状,冷却的时候就成了又香又脆又甜的切糖了。现在大大小小的超市开到了乡里、镇里,再也没有人去做切糖和欢头了,它们已经被巧克力,奶糖所替代,欢头也失去了它充饥的作用了。

越来越多的技艺随着父母们老去,只模糊的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了,对于我们这些漂泊的游子来说,那已经是回不去的技艺与快乐。在越来越迅捷的生活中,我们越来越迷失,再也看不到夕阳下的渔夫,听不到起网的号子,不懂每棵树的*终归宿,也吃不上*有味道的糖果了。

七月一日于布卡武基武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