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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特殊日子里记录下来的所感和所想

2024-07-02 111浏览

前言:此blog再次使用anti标题党策略。写论文时候非常注意题目要eye catching,要抓住文章核心内容突出重要点,但是写博文时候我却总是走反方向,越模糊越越不知所云越上瘾的样子。我知道要是起个“医患冲突”,“住院”等等点击率会蹭蹭往上涨。然,我在这三分自留地玩不是为了statistics。友情提醒:话痨一个,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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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不打针吃药的我前阵子不幸(还是有幸?)被收住院,近距离深度体验了中国医疗,同时也得以彻底脱离工作清空大脑,感慨良多。大伙表问啥病,让我保留点神秘感好不伐。还能不时上来灌水就是可以一笑而过的小case。下面是住院期间记录下来的一些无厘头感想,有微观有宏观的,有个人情感有集体忧患。

感动时刻

整个住院过程主治医生跟我都是非常一本正经的医患关系,谈话内容都是跟治疗相关,没有一句废话。只有两次例外,让我莫名地感动。**医生查房,进来时候我半躺在床上,看到他就努力坐了起来。他的**句不是以往的“怎么样,有什么症状没有?”而是看着我,用手指着我,说了句“你瘦了”。就像一个好朋友的关切。刹那我眼眶就湿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如果是好朋友或许真的会趴在他身上哭一场,把被困在病床的委屈发泄一下。然而,我很清楚我要控制情绪,他只是我的医生,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镜带上,把感动藏起来,匆忙说,是的,体重下降了。他说别的没什么吧?我说没,谢谢。他就出去了,当天给我约了医院营养科会诊。还有**我下楼做检查,回来时候电梯碰到主治医生,他在电梯里面,我在外面,他看到我像个小朋友一样招手让我进去。进去以后他说检查结果怎么样?我说指标显示好了很多。他说:“真的?你好转我很开心耶。真的好开心。”他的反应也像一个朋友一样,让我狠狠地感动了一把。我想我们往往看学生回忆跟老师交往的日子时候,也会发现很多不一定与学术无关,更多的是超越职业关系的人与人之间*基本的情愫。

高危职业

虽然不时听到身边经历过同样情况的同行的故事,但我真没意识到教师这职业成为高危人群,直到我的主治医生的一声发自肺腑的感慨。医生登记我基本情况时候问,职业是什么?教师,我不带一丝情感色彩地说(真的莫有被教导的职业自豪感,或者说其实是有的,但那一瞬间我没表现出来)。医生由衷地感慨,又是你们老师,我们病房都快被你们占满了!我说那不错,教师终于跟政府官员同等待遇成为高危职业了。他惊讶我这种时候还在开玩笑。人生已经如此沉重,何必再往上添个秤砣。果不然,我同病房的病友就是一名高中教师。期间她一篇论文需要小改,我们在无聊的病房有聊地侃了不少中学教师科研能力训练问题。我准备回头看看能不能跟某个医生合作将数据调出来写点东西呼吁一下(我的头已经回到八十岁都干不完了)。然,现在哪一行不是高危?整个社会满是一股疲气和怨气,每一个行业的人都身心疲惫,累成了高频词。生活水平提高了,而整个群体的焦虑感却像个毒瘤,越来越大,到处都是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医生权威

我向来是个叛逆的人,还总觉得自己叛逆有理。在医院呆着的时候接触了不下十位医生,更坚定了我不能盲目将自己的健康彻底交给别人的想法,不管对方的专业知识是否比我多,他的责任心直接决定了他是否会将专业知识用在你的治疗上面。我运气算好的了,主治医生是个年轻的阳光小帅哥,住院医师,治疗方案都跟我商量,告知风险后让我自己选择。但碰到周末值班和请其它科室的医生来会诊就没那么幸运了,搞得我每次见他们之前都得搜索相关信息了解情况,见面时候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唯恐我的小性命就这么被他们给晃点没了。好几次对话都是这样的:医生扫一眼病历,说你这个balabala就balabala。我说医生我因为balabala,不能用这个方案。他终于抬头看我一眼,冷漠的说,哦,那好吧,那就balabala。我真是一阵阵冷汗冒,大爷,您老的话真是人命关天的。如果真的按他那不经大脑的流行治疗方案,*后出问题后果当然是我个人承担。所有的治疗方案都是有风险的,稍不注意就会默以为是方案本身的风险。然后更崩溃的是每个医生跟你说的都不一样,没有强大小心脏的人真的会彻底晕掉的。我又不得不去浪费脑细胞去分析他们为什么说的不一样,他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像我这种病情简单的还好,同屋病友病情比我复杂一些,来访医生比较多,这个说要减药,下一个来又说不能减,有时候听得我都替她烦心。

医生超负荷和过度医疗

前面已经说过我的主治医生是个很nice的住院医师,但他每次查房跟我的对话总是让我有很有压力,因为他经常是查完房就得去手术,很匆忙。经常早上看到他眼睛红红的,那是又值夜班了。他一般还跟我说着话脚就已经往外迈,让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我实在不敢多耽搁他。好几次我们的对话都是他已经走到病房门外才结束。我一进去就想搞明白我病情的缘由,因为直接关系到我的治疗方案。但我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总是在忙碌地打病历。我问他我的病因是什么,他说不知道。我想不大可能啊,后来我自己网上查了不少(不靠*其不靠谱的度娘,靠丁香园,水木,还有我自己经常看的科普网站,一点点跟踪),慢慢有点头绪,也明白为什么他说不知道,因为可能性有很多,他似乎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跟我一一道来。查询到的信息也确实印证了我的猜测,不同原因治疗方案应该不一样。跟主治医生沟通了,他感慨你们这些搞科研的人啊,但还是采纳了我的意见。

医生超负荷估计是我们过度医疗的一个重要原因:不管病因,按症状下药是*快处理病人的方法,什么药一定能控制住病情就上什么药。因此抗生素我们用得*多,我估计实际使用中大部分都达到预期的快效,但可能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需要。我自己这次的情况就是如果真是按照我查询的信息看来,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大量的药,因此在我对自己的情况有更多的了解后我主动要求医生停的药。当然作为一个非科班的人,我不知自己根据那有限的信息作出的判断是否对,只不过是承担后果的也是我本人,我可以大胆激进一点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失去了对自己和对外界的耐心,却多了一份用药物控制身体的信心,这样的环境下加上医生的超负荷,大部分的病就变成了计算机里面的选项,病症A用治疗方案A1,B用A2……没有人有耐心去分析病人甲是否该减去方案A1里面的某种药,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有时间去做这个事情。

插播些细节:有**早上六点钟我去打开水在医生办公室门前碰到主治医生,他问我,“还好吗?”我说“挺好”。他说“好就好”。他那少有的对话中的脚步停留似乎表明他有点欲言又止,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办公室。到八点多医生查房我才知道原来换主治医生了,他轮岗到另外一个科室。他那犹豫或许是想告诉我他不再是我的主治医生了。但他*终没有越过医患关系这一层,表达人与人之间*基本的情愫。我想他是没时间去儿女情长。我要知道那天早上一定会跟他说声谢谢,感谢他这些天来对我的各种照顾和及时的治疗。然而我没有机会了。后来周末他值班,我隔壁床进来个急诊,他来会诊,帘子隔着,我听出他的声音,想跟他说声谢谢,但同样他那急促的脚步声却让我没有一丝勇气去表达我的谢意,因为那会耽误他们宝贵的时间。医生之于病人犹同教师之于学生,前者对后者负责任是工作职责,无法强求后者必须对前者感恩戴德,但由于两者之间的特殊关系,他们之间特别是后者对前者往往会产生高于普通交往者的感情。时隔多年后我一些学生只言片语的谢谢总能让我体会到莫名的美好,因此我也想跟医生说一声谢谢,然而这个匆忙的世界却舍不得给我那几十秒去表达一下我的这一点小心意。

护士考核

医院对护士考核有很严格的标准,有具体的绩效考核,没有银行的摁星那么先进,但思路是相似的,每个病人出院前给一个乒乓球,让她们投给*喜欢的护士。框是透明的,每个人都可以看到里面的球数。我问了一下她们,每个月每个护士所得球数决定了她们的奖金。我相信她们还有其它的考核,但就这个球数跟奖金挂钩是有些不公平的。得球数*高的总是一位服务态度特别好的美女,说话很甜,对病人有求必应,专业水平也不错,她可以说真是人见人爱。引起我对这个评价关注的是几位几乎没什么球的护士。她们也是对病人有求必应,并且业务水平不错(比如打针,有的扎得位置不对不但疼,还会淤血,而这几位护士却都是快而准),对一些小问题有比较准确的判断,但她们就是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就没什么球。但我们作为病人对护士的评价到底该是她们的笑容还是她们的专业能力?这跟我们的学生给老师打分一个道理,本该评教学质量的却变成了评教师的搞笑能力。这可能是我们目前考核的通病,指标体系无法体现实现目标的多样化途径,不尊重和鼓励多样化。我投给了我认为专业能力*强的那位。我跟她们说,你们每一位护士都很敬业,只是风格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多给几个球,让我给我认可的护士都点个赞?她们自己被体制化了竟然觉得就一个球就好。

常识与实践

我这次彻身体会知识跟实践的距离。初中物理就学了压强,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一清二楚,然而在实际中忘得一干二净。有**左手打着吊针,右手拿吊瓶下床,突然左手针水管变红,越来越多,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右手已经低于左手。那一刻我有点囧,又有点为自己的白痴感到可笑,明白了什么叫书上得来终觉浅。

清空大脑感觉灰常奇妙

**很遗憾地告诉大伙,在医院这段时间没有人生的大彻大悟(感觉有点白住了)。这次警报没有让我觉得身体比什么都重要,绝不再为了工作而放弃健康之类的感慨。知道为啥吗?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为了工作放弃健康。虽然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我这次住院是工作过累导致的(大伙对我这个好玩的人总是工作而不陪他们玩不爽很久了,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地报了仇),我自己却很清楚两者的确有相关性,但工作强度应该不是决定性因素。只是大家都认死这个理,我虽经过辩论训练,还是说服不了他们,因为sometimes believes are not to be reasoned。

但清空大脑的感觉很爽。想来自打从读大学开始(我大学以前没超负荷学习或工作的体验,学习说不上吊儿郎当,**不是废寝忘食,寒暑假就是地里的活和疯玩,不会想学校的事情)我就没有一段时间是彻底休息的。这次住院头两天*其不适应,满脑子论文,想到我那被中断的日程就焦虑。第二天各种哀求让LD给我把出差手提小黑带来,然后就手痒了。然后呢,小黑不小心被医生查房时候发现了,再然后,我就被批评了。很少被人这么认真严肃地批评。痛定思痛,决定把工作彻底放下。小黑从此被打入冷宫。每天很努力地不想论文,脑子不由自主跳到那边的时候我就做冥想。努力着努力着,大脑终于被放空。那种放空感觉的描写我词穷了。

医患共同决策,看上去很美

恰巧前阵子看到南山院士的医患共同决策研讨会的报道,这是乌托邦式的期待,我们离这个太远。在我看来做到这个需要两个前提:患者具有决策能力和我们的医疗体系能提供医患共同决策所需的奢侈时间。患者决策能力跟患者的知识储备和医学素养有关,这就跟我的专业科普有关了。总体说来我们的科普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而医学科普也没好到哪去。按疾病信息获取及处理能力分,患者分几种:1)具备信息检索和判断的能力,2)自己不会检索但具备理解和阅读的能力,3)不具备阅读能力(这并不是说不识字,而是没有足够的学习能力训练,无法将字面意义与自己的情况建立联系)。**种患者是目前*有可能实现医患共同决策的群体,但估计占患者群体的小部分。

*后部分很多话要说的,当时貌似就写到这里,这会既没心情也没时间补上去了。这就是为什么writing is both a state of mind and a state of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