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王府生活

2024-07-02 14浏览

我并不会经常回忆起在孚王府中度过的那四个月。几年来每当我和人谈到自己曾住在一个王府里,都感觉对方似乎难以理解我在说什么。前些天与朋友聊天,提及当年读博士一年级时的一些事,才想起那段住在王府中的经历,一晃竟已过去了五年。

2010年夏末秋初,我结束了三年的北漂生涯,入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读博。当年夏天就退掉了在北苑租住的房子,将全部家当运到朋友家里,只身去了西双版纳。之后又回家待了些天才等到报到的日子。那天从北京火车站出来,时隔三年终于回归校园,心情激动,仪式性地径直从北京站走到位于朝阳门内孚王府的科学史所报到。

(本段内容出自百度百科)孚王府位于朝阳门内大街137号,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清代规模较大的一座王府,曾作为胤祥、弘晓的怡亲王府。1851年孚郡王奕譓成为宅子的主人,孚王府的名称也因此得来。王府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中路主要建筑有:正殿(银安殿)7间,左右各有配楼,后殿,后寝,后罩楼。西路跨院为王府生活居住区,东路院是府库、厨厩及执事侍从住所。王府布局结构严谨规范,保存较为完好。

在我读博之前,科学史所就位于这座王府内。2010年上半年考博的初试和复试都在王府内举行。记得考完试和朋友谈起在王府内看到墙上的一则告示“上课请到大殿”,着实笑了好久。而就在我入学之前,科学史所的主体刚刚迁至位于中关村的科学院园区内,但学生宿舍因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仍然留在孚王府等待搬迁。

由于此前已经去过几次王府,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有了大致的预期。但真正成了王府中的一员,仍感到很新鲜。王府*西边的一排房子是男生宿舍,报到前所里已经将新生的名字贴到宿舍窗外,我拖着行李从北找到南,结果发现自己被安排在*南边紧邻厨房的宿舍里。与其他宿舍不同的是这间宿舍又分为两小间,我和另一位新生住一间,一位博士三年级的学长住另一间。宿舍内阴暗潮湿,有两张老式的上下铺双人床,下铺睡人,上铺放东西,一下子让我回忆起当年本科报到时的场景。

王府内有很多猫,在我们入学前刚刚有五六只小猫出生。在王府中的**夜频繁被窗外传来的猫叫声吵醒。第二天发现是由于我们收拾宿舍清理出了许多废纸盒堆在门外,夜里冷的时候所有的猫都钻到那堆废纸盒里取暖。第二天晚上查看那些纸盒,就能看到两三只小猫挤在同一个纸盒内,颇为有趣。可惜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位学长以这些小猫再留在所里会统统饿死为由将它们送走,据说是送到了某个公园里。由于总是有猫盘踞在我们宿舍门口,每次开门时稍不留意它们就会蹿进宿舍,有时候猫已经进屋好半天我和室友才意识到。记得有一次我很晚才回到宿舍,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肥的那只猫正趴在我的被子上睡大觉。据说每只猫都有名字,但我从未记得。

由于王府附近吃饭不便,做饭便成了王府生活的重要内容。虽然我的宿舍紧邻厨房,相对便利一些,但由于是公共厨房,总会感到很不方便。比如遇到很多人都想做饭时就得排队等待,再比如每次都要将各种炊具调料搬到灶台前,做完饭后再搬回去。一个人每天做饭久了,越来越觉得是在浪费时间,这样过了两个月后我做饭的次数就逐渐减少。如今这方面*清晰的记忆是28岁生日的时候认真做了一次饭,简单庆祝了一下自己总算回来念书了。

从孚王府到中关村园区坐地铁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博士**学期要上英文课,地点在中关村园区的教学楼,要从四门课中选择两门,我选了写作和口语。为方便考虑,将上课时间选在了同**,上午三四节上写作,下午一二节上口语,这样我就可以一次上完两门课又不用起太早赶地铁。而我的室友由于选课策略不当,选了一门上午一二节的课,要想按时上课就只能早上6点起来,经常因睡过头而迟到。但即使是这样,我每次去上课仍要忍受北京的早高峰,而且从东四到中关村的路线甚至比我之前工作时挤地铁的路线还要拥挤。有一次我早上起来后去赶地铁,快走到地铁站才发现由于宿舍内光线太暗,匆忙之中将两双鞋各穿了一只,只好又走回去换鞋。

入冬之后的一个严峻问题是暖气。王府中陈旧的供暖设施仍依靠附近的锅炉,本来就不怎么暖和,而每天夜里零点之前,烧锅炉的工作人员下班之后暖气就停了。一些同学干脆搬到中关村园区的办公室里住,既暖和又省得来回折腾。仍然住在王府的我每天太阳一下山就被冻得无法安心看书,好在东四地铁站旁边有一家麦当劳,里面暖气充足,于是每天我都背着书包到麦当劳去看书。说起来,早在之前考博的时候我就习惯了跑到麦当劳里看书。但正是在这家麦当劳里,我目睹了每晚9点以后大量无家可归者涌入麦当劳过夜的盛况(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被寒冷赶出来的无家可归者),使我对国内主流话语在评价欧美快餐文化时盛行的非黑即白的二元思维产生了质疑。两年半之后,我在博士毕业论文后记中感谢了麦当劳。

生活在这样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的另一项*为重要的内容是防火。从我们入学开始,所里每次开会都要强调一遍防火问题,到后来甚至直接在王府里拉起一条横幅提醒大家时刻注意防火。但火灾还是发生了。2010年11月09日深夜,所外居民私搭的一处大棚突然起火,幸亏消防员及时赶到制止了火势蔓延,但已经殃及西配殿。虽然墙壁和主体建筑并未被烧毁,但燃起的火苗还是将屋檐下几根雕花梁柱烧焦。

随着天气**天变冷,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不便,王府生活*初带给我的新鲜感逐渐消退。至少对我来说,那里确实无法提供做学问的良好环境。除了以上提到的这些问题,孚王府孤悬于东四,与中科院其他院所相距甚远,彼此之间缺乏交流。如果不是那个学期有英文课,我大概一个其他院所的同学都不会认识。而我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生活上的困难尚能克服,这一点却实在无法忍受。于是每天都盼着尽早搬到中关村那边。好在所里迅速找到了解决方案,2011年元旦刚过,我与所内同学一起离开孚王府,搬进位于中关村的中科院**招待所,四个月的王府生活就此结束。

其实离开孚王府的那天就已明白,这样的生活经历此后不会再有。四个月的时间也刚刚好,它足够长,让我有机会感受了此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生活;又足够短,在我开始厌倦的时候就适时地结束了,使我在许多年后能够以轻松怀旧的态度回忆起那段经历,就像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以下图片为朋友来访时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