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手

我的这双手，要说干活，是比较笨的。从小时候就笨。这话说起来其实也不对。小时候的孩子哪有手巧的？都是后来自己练出来的。而我，从小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练手的机会。而且家里的大人就知道催促孩子念书，似乎念书这外的事都不需要做。当时年龄小，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后来长大了，才发现这里问题大了。

初中毕业，进中专之后，这个问题越发明显了。中专本身就是需要动手能力的，至少是要培养动手能力的。而很多同学，动手能力都是比较强的，人家随便拿些无线电零件，过不了三两天，就攒出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来。攒出来之后，再调试几次，效果就很好了。对人家这门手艺，我只有看的份儿，羡慕的份儿，也没想过真的要自己动手来干。这个活儿量*大的是焊接，用电烙铁去焊。而我在学校科研处焊接二*管里，要么就在晶体表面上弄出一大摊焊锡疙瘩，要么就把芯片给击穿了，因为电烙铁在上面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偶尔看上去焊上了，其实是虚焊，一碰就掉了。就这么一点活，怎么都干不好，很让人垂头丧气，或者很沮丧。几次下来，把个人的这点心气儿彻底都打没了，以后再也没动自己要攒个半导体收音机之类的想法。

后来，在无线电杂志上看到我们中专的一个同学发了一个可以收听电视伴音的小东西。线路不太复杂。我倒试了一下，也成功了。可以听到当时的北京电视台（即现在中央电视台）**套节目的伴音。虽然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成功让觉得自己还不是笨得一无是处，但只有听到这么一个频道的伴音也确实没有多少可以让我感到格外欣喜的。后来那个玩意儿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有一段时间，我也自己动手修过自行车，但也总是出各种状况。比如补车胎，用改锥撬外带，结果没留神，把里带给捅了个大口子。原来车胎丰的地方还没补，就弄出一个新的更大的口子来。没办法，只好两个口子一起补。补好后，一试，还行，至少不漏气了，能顶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时候，在靠近气门嘴的地方如果出现破漏，我就没辙了。按照修车师傅的做法，要把这个地方的气门嘴拆下来，把洞补上，再在另外一个地方开一个口，把气门嘴安装上。而补那个洞我还能做，但新开一个口安装气门嘴，今天想来也不难。可是当时就怕装上之后，不严实，还会漏气，那我就不好办了。修车方面如拆卸轮轴之类，也还能做，可是拿笼就有较高的技术含量了，我也没试过。

后来。车间里的一个同学用一块不锈钢的废钢条做个个钩针，外形是一个仙鹤。我看上去很喜欢，我也想做一个送给女朋友。就向这个同学请教怎么做。同学倒是很爽快，告诉我先干什么，再干什么。按照他的指点，先用砂轮磨出一个大致的鹤形，再用小锉一点点锉得更细致一点，用钻头在眼睛处钻一个眼，再用小凿子在翅膀处凿出类似羽毛的条纹。*后，用布轮抛光，这就算完工了。我根据他的指点也做出来一个，只是没有他做的精致，但大面上也算看得过去。后来送给了女朋友，她看着觉得还行，可是从来没有用过这个钩针。

其实在很多事上，我都很想自己动手来做。只是心不灵手不巧，经常弄巧成拙，难以收拾和下场。所以没少被家人指责和耻笑。但这并没有伤害我的自尊心。因为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但很多情况下，我还是想自己动动手。有时候，有点小活，自己确实能做，虽然做出来的不太漂亮，但肯定能用。这就够了。有的时候，家人说你就别弄了，花点钱让外边专门干这个的来做，又简单又省事。这个想法我也认同，毕竟现在社会化生产还是专门化的方式成本*低，而效率*高。只是有时候觉得闲来无事，自己鼓捣鼓捣还是挺好玩的，弄成了，也有成就感。虽然这点成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总比什么也没弄成要强一点。

这一辈子下来，我在动手这个方面总体说来是失败的，用英语说就是个loser。这已经是一个历史了，再有什么别的情绪也无济于事了，所以倒是想开了。年轻时，看到我们中学的一个副校长，是个男的，整天在校园里转悠时，总是一边走一边织毛衣。我看到后，回家对母亲说，想学织毛衣。母亲奇怪地看着我，说一个男孩织哪门子毛衣。我说，我们学校的男校长就会织毛衣。母亲无奈，不耐烦地教我起针。我还没看明白呢，母亲就给撂下来，说让我自己琢磨。这我打哪儿琢磨去？*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文革期间，大家都没事，很多人就开始学做木匠活。我的一个表姑父是个医生，是单位医务室的，平时也没多少事。他就拉开了架势，干开了木工活。他的活在我这个外行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或许内行未必认同。可是我一个人在北京，也没个干活的地方，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对自己的学习效果也没有什么信心，*终还是没有学起来。而看到其他小伙子给自己结婚打了床和衣柜，觉得人家太棒了，而自己又太无能了。真是太惭愧了，情绪很是低落。

经过了这一辈子，想来，男人还是要学点手艺。能学得多几门就更好。没有学得多，有一门很精也很不错。艺不压身，无论这世上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一门手艺，总不会让自己饿死。如果没有一个管用的手艺，这事就不好说了。当老师，光耍嘴皮子，估计在非常时期就不太好使。